看腳下

一日，法演禪師與弟子行至山間，在涼亭裡小憩夜話，師徒數人談興一起，聊到油盡燈滅，四周一片黑漆。這時，做老師的沒放過這個測試弟子的機會，要弟子們對此下一個轉語，以示自己所悟。

修行頗有成就的慧懃禪師不假思索，率先回道：「彩鳳舞丹霄」。明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覷黑山中，在他眼中卻有如彩鳳在絢麗明亮的天際中飛舞，以此自況對明暗不起分別的胸懷，修行境界極高。

法演禪師讚賞地點點頭。接著，與慧懃齊名的清遠禪師也答了：「鐵蛇橫古路」，意思是黑暗雖然橫在眼前，但心中自有佛菩薩走過的古路，我一往無前。法演禪師同樣讚賞清遠禪師的篤定，然後期待地看向另一位高徒圜悟克勤。

只見克勤從容回答：「看腳下。」意思是一步接著一步，小心走。法演禪師大加讚賞，說道：「未來能讓臨濟一宗滅絕的，也只有克勤了！」這是禪宗公案中常見的反話，意思是，也只有克勤能大大地發揚臨濟宗風！而果然如法演禪師所預料，圜悟克勤禪風以嚴峻聞名，在主持金山禪寺時，曾於一夜之間令十八個人開悟，而其眾多弟子之中，最出名的便是後來提出「話頭禪」的大慧宗杲，對於禪宗的流傳及禪風的影響極為深鉅！

平平凡凡的三個字「看腳下」，有什麼了不起？聖嚴師父在梵諦岡參觀聖彼得大教堂時，為了看清整個羅馬市容，必須登上教堂中心的大圓頂，共有972個階梯。許多人爬得臉色發白、氣喘噓噓，然而年近七十歲的聖嚴師父卻是不急不徐、從容不迫地爬完972個階梯，登上相當於三十幾層樓高的教堂大圓頂，旁人好奇師父是不是有武功？還是有什麼爬樓梯的秘訣？師父說：「我只知道現在正在往上攀登，往上一階，再往上一階，不去想到已經攀登了幾階，也不需要問還得攀登幾階；好好享受現在、現在、現在，觀察體驗現在所攀每一步動作的感覺。」

生命是如此漫長、未來是如此不確定，處於生命低潮、身心狀況低落的人，不看不想還好，一想，可能頓失勇氣。然而，別忘了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名為「娑婆」，意為「堪忍」，這是說這個世界並不完美，生命很辛苦，然而，還可以忍受、終究過得去。

怎麼過？祖師大德教我們「看腳下」，步步從容、踏實前進──修行是如此，面對自己的生命亦是如此，不管過去、不管未來，只管當下該做什麼，就是什麼。就像師父面前的972個階梯，看似很多，但是，一次只走一步，一步，怎麼會多呢？走一步，不難吧？如果能這樣一步、一步踏實地走，相信人生的道路，每個人都能走得穩、走得好。